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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论文 | 红楼又梦:关于“何以成人”的对话

发布时间 :2019/02/18  编辑:   资料来源:   点击次数:

红楼又梦

田华 文学院 2018级

写在前面


拿到作业要求时我已成竹在胸,可以说,中学部分的选篇都和《红楼梦》有关系,整部红楼都是在儒家的大框架下展开的,照应的是选文“《论语》与仁性”。黛玉宝玉身上恰带着庄子的浪漫和自由思想,照应“《庄子》与天性”。贾母、王夫人、惜春俱是信佛之人(惜春最后出家),且宝玉第一次游历幻境,悟性不高因而没有幡然醒悟,照应“《坛经》与悟性”。有了儒家的框架,自然有了对使命和博雅的追求。考虑到这样一种关系,我试着用红楼梦的叙述方式,结合人文导引课本选篇以及现代社会关于“成人”的思考写下了结课作业。需要说明的是,限于红楼梦的叙述方式,关于“成人”的思考无法用现代白话写,但实际文中所言也是现代“何以成人”的一个反映。

第某回

示箴言众人谆谆诲 游幻境宝玉幡然悟

各位看官,你道此文何处可考,原是女娲补天炼石剩的那一块天雷劈裂,散为三千六百五十一块,独有一块落在那东湖之滨,珞珈山上。时值戊戌年癸亥月乙丑日,有那姓武名通育,字文导之人上山游玩,恰遇见这通灵顽石,且听顽石言:“自剩的一块巨石裂散,我便落至此处,只剩的身上未被抄去的文字,你且看看。”待文导看毕,因想:倒也不知这段真假,看来也是教化世人之文,想今些许学生堪似宝玉,只知安逸享乐,不图上进,将大学教育视为儿戏,抄来传阅警示又是一件增功养德之事。几番周折传至田华之手,乃于图书馆增删数次,名曰《红楼又梦》,按那石上书云:


且说宝玉正在潇湘馆同黛玉顽笑,因说到前日来园子里的刘姥姥,黛玉便说:“前些天儿来逛园子的刘姥姥可家去了?”宝玉笑道:“早家去了,都几日了,现今你才问。那天你还说她是‘母蝗虫’,怎么今儿个又问起他来了?”黛玉因答:“也并无事,我是想到那几日他给老太太讲的些趣事儿,听见有个人竟当真了,到底也不知道是谁。”说着只拿帕子掩着脸笑,宝玉知是黛玉在拿他取笑,他也不恼,因又想到前些日子刘姥姥说的茗玉,便拉着黛玉的袖子正色道:“妹妹不知,信则有,不信则无。若姥姥真真的编来哄老太太开心,那也是有过的事情,他断不能凭空捏造出这么个故事来。再者,姥姥那么个庄稼人,年纪又大,保不了遇到什么你我闻所未闻之事,前些日子遇着老太太高兴,正好说出来与我们大家听听。我也问过姥姥那女孩儿是谁,你道是怎么一回事?”那黛玉原本不信,此时听了宝玉的话,还只管他混说,本欲撂开宝玉找宝钗一同往蓼风轩看惜春作画,又见宝玉认了真,只好答他:“怎么一回事儿,莫不是又一个神仙姐姐?”宝玉刚欲说时,只听得袭人在窗外问紫鹃:“宝二爷可在林姑娘这里?快请他回去换衣服,老爷叫呢。”唬得宝玉急急忙忙回去换衣服。黛玉看着宝玉着了慌是又好笑又担心:好笑这宝玉日日想着奇谈怪事,又担心舅舅叫宝玉背那《四书》。宝玉一面走一面想着近日做的事,心想并无出格荒诞之事,但又想起若父亲检查功课,万一答不上来惹父亲生气。急得宝玉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贾政想宝玉本不喜学业,可在园内题诗作对又深得己意,以为时常催着宝玉大有好处,又想近日宝玉在大观园内同姐妹们一处吃住,不免误了学业,叫他来是嘱他多把心用在功课上,将来或可为官,也好协理家业,无愧先祖。回头看时只见宝玉垂手侍立,叫至跟前,说道:“虽说你进了园子,不比整日在我眼前拘束,也万不可误了学业,闲时写字读书方为正事,如此老太太看了也高兴,园里的题诗仍是差些,必是不肯用功,改日做些文章请师父改了拿过来。”宝玉原吊着心,听得贾政这番话稍松口气。贾政又道:“为兄的也时常教导些环儿,自己要有个为兄的样子。兰儿不必你教,虽是你侄儿,我看他倒胜你几倍。和姑娘们顽笑是顽笑,也要有个分寸。”宝玉听后只答“是”却不敢走,贾政看他低头不动,说道:“难不成要我请你出去?”宝玉听了方回:“不敢,老爷也要时常宽慰,身子要紧。”一面慢慢退出书房,一溜烟儿地跑到贾母那里。



贾母正和凤姐说笑,见宝玉过来让他挨着自己坐下。宝玉边为贾母捶着腿,边听凤姐的玩笑话儿,又想到刘姥姥讲的茗玉,呆呆的看着地,袭人打帘子进来也倒不知。宝玉心想:“这世间的女儿都是极干净极有情之人,茗玉想来也算其中,况常人死后尚有形迹,茗玉不可有?那村里人信鬼神,必将茗玉精魂当作鬼怪妖精,乱传一通去吓人。”正想着,袭人见宝玉不似往常,便问道:“宝玉今日是怎么了,看着倒像病了似的,且回去罢。”凤姐早知宝玉心事,打趣道:“病倒是病了,可就是难找药医,非得到某地某庙去求神拜佛,了不得还要拜拜那女菩萨求了药来才可治这心病。说来奇怪,最近料理家事,我这心里也不大爽快,哪日宝兄弟得了药来可记得分我些,一来治治病,二来也让我开开眼界,看是哪个女菩萨给的什么灵丹妙药。”一番话逗得贾母和地下众人笑个不止,宝玉听了才稍稍回神。贾母道:“真真个这凤丫头的嘴会取笑人,女菩萨倒是有的,可向来药是难求的,需得真心诚意才能感动菩萨,哪有轻易得来的。宝玉若身子不爽快,就回去罢,凤丫头在这就够了。”说着又让袭人好生照看宝玉。宝玉听罢告了贾母的安退将出来。



路上宝玉仍想着茗玉之事,因欲至园内散心,便叫袭人先回怡红院。只他一人闲逛,不觉间行至衡芜苑,只听得宝钗在屋内道:“近些日子五言诗大有长进,常日里与园内姑娘们解闷作几首还好,只一件,不敢叫外头人得了去,若得了去传开非要糟蹋了诗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向来是没有闺中女儿作诗的,若是让外头人知道,不只你我,还带累了府里的名声。”宝玉知这是宝钗告诉香菱的话,因隔着窗子说道:“姐姐这是自谦的话,”一面说一面走进屋子,接着说道:“自尧舜以来,历朝历代都出过那女辈英雄,或诗词歌赋,或遣兵调将,或考取功名,或治国安邦。依我看,竟把姊妹们素日里作的诗拿出去叫那相公们看看,够叫他们自惭的。”宝钗听到便答:“宝兄弟又说些浑话,从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方才所言,也不过是了了几人,况那些女子生在乱世,想如今海晏河清,太平盛世,女辈英雄自然少之又少而或没有。即便闺中所作,也不过是几句解闷儿的玩笑话,万不可拿出去叫他们瞧了。”香菱在一旁道:“想来宝姑娘说的是,那女辈英雄世代传颂,是其少有之缘故,像陶渊明、王摩诘等人,几世几代亦无其人,越发显得珍贵,便能万古流芳。”宝钗点头道:“很是,须时时记在心上,”因又向宝玉笑道:“方才听得二老爷叫你,可也有事?”宝玉回道:“并无大事,我原想是老爷检查功课,唬了我一跳。去了方知是老爷嘱我专心学业,将来好考取功名,成家立业。”宝钗道:“老爷说的也是,自古男儿是要求取功名好安身的,‘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古时战乱频仍,男子皆能上阵带兵立战功,如今民安物阜,正是至治之世,守得住这读书的本,日后方能声名显扬。”宝玉生性厌恶功名,只当那读书人是禄蠹,自己喜的是自在逍遥,原听了贾政的一番话心中早有抵触,只不敢在贾政前显露,只好答是,退出书房后便不大理会,现宝钗又说出这番话,因说道:“若说‘君子务本’,世间各人所好不同,自然各人之‘本’亦不同,俗语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既‘本’不同,又何必强求人人争那功名利禄做个禄蠹?依我看那贪求功名之人皆是庸庸之辈,只知之乎者也矣焉哉。宝姐姐难不知南华真人有言‘至人无几,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顺乎天性自是至人、神人乃至圣人,何以违逆天性求那虚名?”宝钗听罢此言,知宝玉是不喜自己方才所言,本是好意相劝,又想宝玉也并非亲兄弟,因这事恼了宝玉,生疏了亲戚情分倒不好,笑道:“宝兄弟说的有理,想来生在富贵家,必不可与世俗同流,既心有所喜,自当尽心求之,不可半途而废。不过宝兄弟也要样子上务些学业,如此老爷看了也不致生你的气。”原来方才宝玉所言皆是吐露心中所想,非是生了宝钗的气,现见宝钗如此说,方知言重冒犯了宝钗,即起身笑道:“宝姐姐说的也是,我也当用些心才不负了姐姐好意,日后作了诗还要请教宝姐姐。林妹妹近日身子不大好,我且去看看他。”宝钗道:“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又病了,你帮我问林妹妹的安,就说我得了闲便过去瞧他。”宝玉应了径往潇湘馆去。



进了潇湘馆便听得黛玉正同惜春、湘云说事,隐隐听得诗词饮酒之语,只掀起帘子便道:“好啊,瞒着我便起诗社不成?此次谁来做东。”湘云笑道:“二哥哥你倒慢些,将行冠礼的人了还这样莽撞,倒像个顽童。”黛玉笑道:“只怕他年岁将够,心智倒还少些。”湘云又道:“起诗社又如何,有林姐姐及宝姐姐在,横竖你作的诗是陪衬。”宝玉忙道:“此时如此,难不成我作诗便从无长进?多作几首,未必全在林妹妹之下。”惜春在一旁道:“宝哥哥不知,向来作诗是要悟性,难不成作诗作多了,也成了李杜?禅宗向来讲求顿悟渐悟,那顿悟即是一瞬之事,一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能顿悟法理,宝哥哥作诗也不少,可从来未听得顿悟这诗词格律的;且不论顿悟,便是那渐悟也难,渐悟讲求的是内心空灵,须要积年累月修炼方有成效。再说句宝哥哥不爱听的话,像你这样不肯用功,想来渐悟也不能了。”宝玉听了这话,登时心中作结,满脸紫涨,只觉全身燥热,茗玉之事,贾政呵斥,宝钗、惜春所言,俱是利刀插在胸口,因呆呆说道:“是,极是。”转身便走,不过几步便倒地。见宝玉这般,黛玉、湘云、惜春和地下的丫头婆子们都唬了一跳,湘云、惜春忙去扶他,黛玉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丫头婆子们打热水,寻丸药,口内求神拜佛,乱作一团。独紫鹃清醒先去叫了凤姐,凤姐忙命平儿回了王夫人,带了人将宝玉送回怡红院,又命人速请王太医。王夫人听罢哭的哀天叫地,扶着平儿到了怡红院,见了宝玉便哭的起不来身,凤姐劝着王夫人,说道:“太太先别哭,惊动了老太太倒不好,我已命人请了王太医,问过丫头们,原是他们姊妹斗嘴,想来是一时着了恼,先请王太医瞧瞧再做打算罢。”王夫人听罢方略略止住,空中默念道:“如今我只这么一个儿子,菩萨佛祖保佑,若宝玉好了,信女愿日日吃斋。”院内众人皆忙时,只听得王太医已到,家人忙请进来诊脉,半晌道:“并无大碍,乃一时受激,心神不摄,气血攻心,且让宝二爷静静躺着,不宜惊扰。”又道:“用那桂圆、鸡蛋、赤砂糖熬汤喂下,再服一粒安宫牛黄丸,静养几日即可大愈。”


且道那宝玉昏迷后不省人事,飘飘忽忽间到了那云雾弥漫之地,四周俱看不真切,待要呼喊,只见显出一婀娜身影,宝玉只听得:“我已依宁荣二公之托点化你,原想你天分高明、性情颖慧,不日即可领悟,你竟愚顽不堪,痴心不改,今又命那金钗女子以言警醒,未曾想皆无奏效。自古情欲声色迷人,欲成大事者必舍弃之,虽国邦昌明隆盛,世间人烟阜盛,然你贾府已将运终数尽,本欲引你入正,不想仍溺于声色犬马不知长进。今且听我,虽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然你少时血气未定而‘意淫’已通,自不比凡人,当知尘境美色皆空,皆如虚幻,再不可伤身毁体,此第一也;自尧舜始,未有一味享乐而成事者,皆为少怀壮志,以天下为己任,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宏愿,勤勉躬行,先者你为贾府嫡孙,自当朝乾夕惕,留意家事,或可协理一二,来日可挽贾府于狂澜。再者你为一介男儿,受天之大任,亦当求取功名,方可治国理民,经邦济世,此第二也;‘君子博学于文’,当留意于孔孟之道,博观约取,此后便能体万物,明事理。且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外饰文采,内炼雅正,方不失大家公子风度,此后万不可莽撞行事,逆性而为,此第三也。此三者乃天下至理,想你原聪明灵慧,今听我言,亦当醒悟。归于尘世万依我言行事,方可成人之精杰!”听罢只见云消雾散,宝玉便被推入尘境。正是贾府上下哭作一团,只听得宝玉睁眼便道:“快拿《四书》来!”要知端的,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