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文学院副院长、副教授、研究生导师
天性与逍遥
——裴亮老师主讲《庄子》章
2020年12月18日晚上7点,武汉大学人文社科经典导引团队《庄子》章备课活动在腾讯会议平台举行,本次备课活动由文学院裴亮老师担任主讲老师,哲学学院廖璨璨老师主持活动,来自课程团队的30余名位老师和助教参与了本次备课活动。
在说课环节,裴亮老师提到了《论语》与《庄子》的不同。《论语》中关注的是仁性,即个体的政治-道德生命,而《庄子》关注的是天性,即个体的自然-艺术生命。为此,裴老师从“化成”、“求真”和“游心”三个关键词出发诠释天性。
裴亮老师首先以“化成”为题眼开始了讲授。在《逍遥游》中出现了两处“化”,一处是从鲲化为鹏,另一处是从鲲位于北冥化为鹏飞往南冥。裴老师指出《尔雅·释鱼》中有“鲲,鱼子。凡鱼之子名鲲”之说,所以“鲲”的本意是鱼卵或者小鱼,但庄子将它用为大鱼之名。因此,鲲化为鹏,不仅在于从鱼变为鸟,更在于由小到大之间的转化。从极小变为极大的过程,象征了转化与超越。鲲在普通人的视角中是微小之物,而人之所以视其渺小,是因为“有己”。鲲化为鹏,则是一种由极小到极大的过程,象征了一种走向“无己”的超越,也就是《齐物论》中所说的“吾丧我”。此外,鲲与鹏所处的环境也蕴涵着一种转化。鲲位于北冥,北冥是昏暗的波涛汹涌之处,鹏飞往南冥,南冥是澄澈、安宁的天池。从北冥到南冥,也意味着从晦暗(凶险)到澄澈(安宁)的转化过程。从鲲到鹏的“化”体现了天人之分,也体现了人与天的转化关系:一方面,鲲不能飞,而鹏却能看到“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另一方面,从当鲲化为鹏时,也是从人的视角转化为天的视角。鲲是形,鹏是心,由鲲到鹏,由北溟到南冥,正是一种由“形”到“心”的超越。裴老师进一步指出,《知北游》也提及生与死、神奇与臭腐之间的转化关系。生是气聚,死是气散,因而生与死就是气从聚到散的转化。万物之间同气连枝,也会相互转化,所以天地万物的生生不息就在转化过程中展开。《齐物论》所提到的“吾丧我”也是既有保留与又有丢弃的过程,这种吾与我的转化也是一种“化”的过程。
裴亮老师进一步补充道,《庄子》东渡到日本,其思想也深刻地影响了日本文学。例如,与《枕草子》并称为日本随笔文学双壁的《徒然草》很多选段都化用了《庄子》的内容,甚至该书的名字“徒劳”是在日语中的含义是“无聊”,在汉语中的含义是“无用”,暗合了庄子“无用之用,乃是大用”的观点。日本的物语小说,如《源氏物语》《今昔物语》等,也留有《庄子》的痕迹。日本的和歌俳句也经常化用“庄周梦蝶”的典故,俳句作者松尾芭蕉对“闲寂风雅”的审美追求,也暗合庄子的意境观。除了古典文学外,日本的现代文学也受到了《庄子》的影响,例如夏目漱石的《梦十夜》曾被评论家认为是对《庄子》的翻写,而夏目晚年提出“则天去私”要求作者遵循人的本性去进行文学创作,通过去除“私心”,来达到自然和谐的状态。这种创作观念也与庄子思想不谋而合。
讲解完“化成”后,裴亮老师开始以《养生主》为例,梳理了庄子如何通过悟“天机”而存“天性”、求“天真”的。《秋水》提到“万物天机自尔,顺其天性”,求真既是认识真我的过程,也是识得天机的过程,这就需要顺自然天性而为。不过天性不在人类之外,而寓于每个人之中,因此“顺其天性”意味着顺着自己的天机过自然的生命。《养生主》则进一步解释了之所以要顺从天机和过自然的生活。是因为需要在纷繁的世界中保全自身。庄子提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前者对应有限,后者对应,有限与无限会相互转化,因此需要在有限的生命中追求无限的价值。“庖丁解牛”正是在有限中追求无限的体现,庖丁面对在错综复杂的整头牛,能做到“目无全牛”,进而“以无厚入有间”,以轻松的方式将牛解剖。裴老师指出,在这个寓言中,刀象征个体生命,牛象征社会人世,如果能遵从自然天性解牛,就可以游刃有余。因此,《养生主》中的养生不是延年益寿,也不是延续自然生命,而是追求艺术生命,即真正实现天性的个体生命,使自己的生命与天地沟通,这也正是庄子对生命本身的关怀。在这个意义上,《庄子》中所提及的“真人”在本体上与“天”相通。庄子所推崇的“真人”人格,其本质就是主张超脱世俗羁绊,不为外物所累的独立人格和自主精神。庄子所论及的“真人”形象,是不受任何限制和摆脱一切束缚的修养高深的人。《齐物论》中所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也就是说只有精神得到彻底的逍遥,才是人格的最高境界。
裴亮老师在最后解释了庄子的“游心”的内涵。《逍遥游》追求在有限的境遇中实现无限的状态,但呈现了心与形之间的对立。鉴于这种对立,“逍遥”指的是在有形世界中的心灵自由,以自由之心来顺应世界和顺应自然。庄子认为,现世众生之所以不能做一个无牵无挂的逍遥之人,问题在于要受到生老病死、荣辱贫富等诸多限制。而要摆脱限制,达到逍遥之境,就要顺乎万物的性情,顺应自然的变化。只要不受制于外力,不牵累于内欲,身心就能遨游于天地之间。不过,庄子所说的逍遥并不单单只是形体的隐匿。因为,逍遥的主体是人心的无拘无束,是内在精神的放达。所以,“逍遥”之“游”并不是一种形体意义上的游,而是心灵之游,精神之游,是彻底实现“吾丧我”的“无所待”之游。
裴亮老师结束讲课后,主持人廖璨璨老师进行补充。廖老师针对自己的教学实践,总结出两点值得注意的地方,一处是注意古今贯通,指出经典对于现代生活的意义,另一处改进单一的研讨形式。廖老师把自己小班的研讨题目定为“庄子寓言题目新解”,鼓励同学根据自己的理解以表演的形式展现庄子的寓言,而同学在准备和表演的过程中也会联系自己的思考。例如有一组同学在表演“屠龙之术”,认为它体现了“无用之用”,进而联系到“李约瑟之问”,更进一步,涉及到人们为什么要关注人文与自然科学中的元问题。廖老师指出,这里就涉及到通识教育的必要性问题,通识教育就是一种“无用之用”。
针对廖璨璨老师的补充,文学院李建中老师也进行了补充。李老师提到《逍遥游》中的“海运将徙于南冥”中的“徙”也关系到通识教育。在同学毕业之后,时间、空间和职业的迁徙可能使得专业学习的意义减弱,但能凸显通识教育的意义,因为生命的意义并不局限于职业,通识教育通过扩展个体的广度和深度,而丰富个体的生命。
至此,本学期人文社科经典导引团队的十二场备课活动圆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