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识教育大讲堂 | 曹则贤：白首无功说读书

2022年3月24日晚7点，武汉大学通识教育大讲堂第三十七讲在线上开讲。本次讲座由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曹则贤研究员主讲，武汉大学通识教育中心副主任苏德超教授主持。曹则贤老师在讲座中与在线的老师、同学们分享了多年读书的心得体会。

1926年写出量子方程的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也在《我的世界观》中说，在人的世界图像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以书籍形式存储的他人的经验。曹老师认为，人类智慧的结晶都保存在书页中，那是祖先留给后人的馈赠。有了文字与书，人类文明才得以在持续积累的前提下不断取得进步，人类也才终于获得了改天换地的能力。作为现代人类的一个也许应该本能化的能力，便是读书。

曹则贤老师总结了读书的“四维度说”。

1.语言：读书先识字。在过去是认识自己国家的文字，在今天这样一个高度发达、开放的社会，更应掌握多门语言来认识世界的多彩，如记录了古文明的拉丁语、希腊语，代表当今世界先进生产力的英语、法语、德语等。

2.方向：读书应当涉及多种方向，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生物、文学、艺术、考古、建筑、政治、经济等都是同学们应当有所关照的领域。

3.深度：从泛泛的介绍到高深的专业巨著，选择怎样的阅读深度是读书人必须思考的问题。

4.境界：读书的定位。是休闲阅读，还是应付考试；是从简单浏览到掌握专业知识，还是想成为领域专家直到“为了中华民族之崛起”，为拓展人类文明做贡献？

为了解释畴，曹老师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

刘备的读书范畴是用中日西法语，读世界文学，经典著作剖析，目的是准备给研究生开课；

关羽的读书范畴是用中英德俄语，读磁流体方向，专业研究杂志，目的是服务于空间环境研究；

张飞的读书范畴是用母语，读情感科学、心灵鸡汤，公众号洗稿文，目的是探索婚姻结构、饭桌聊天。

读书的四个维度决定了读书人在阅读时的不同取向与偏好，刘备、关羽、张飞读书的范畴，也决定了他们的人生。曹老师鼓励同学们思考自己读书的范畴究竟是什么。

怎样才算是读懂了书呢？答案是很多的，曹老师提出了一个重要观点：“能读懂一本书的题目，就算读懂了一些书”。因为能够读懂书的题目，也意味着你掌握了大量信息，并且积累了大量的阅读经验。薛定谔1926年发表了论文《量子化是本征值问题》，论文的题目直到六十年后才有人读懂，苏联科学家Yablonovitch和Sajeev于1987年对此作出阐述，即量子化就是线的代数，其中最关键的是本征值问题，并把麦克斯韦方程组写成了本征值形式。而理解了这一问题，人类就理解了光子晶体，其应用让我们认识到蝴蝶翅膀、孔雀羽毛颜色随观看角度变化而改变的成因。凝练的题目背后往往有深刻的观察与运算，能够读懂题目意味着积累了一定学问，能够读懂题目，也就算了读书人了。

曹老师给出了以下14条建议。

1.多买书，多去图书馆

大量的阅读是成为读书人的基本功。曹老师讲述了物理学与化学领域大师的阅读经历，如对量子力学做出奠基性贡献的普朗克本人藏书丰富；俄国化学家门捷列夫为写作无机化学教科书而大量阅读，也因此发现了单质物质和简单化合物物质指向元素具有某种结构这一理论。

2.读几本厚一点的书

曹老师给同学们展示了国外的物理教科书，并鼓励大家阅读有深度、有厚度的学术作品。

3.读几本根本读不懂的书

读完一本一字不识的书是读书人的基本素养，曹老师读完一本希腊文的书之后就对欧洲语言和对物理学的理解有了新的认识。

4.读有书样的书，读正经人写的书，读可见作者之心血的书

曹老师推崇唯心主义哲学家叔本华《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该书全文2372页，最初的稿本是用鹅毛笔一字一字写出的，令人钦佩。曹老师提醒同学们，这样写出来的书是作者一生心血的结晶，值得仔细阅读。

5.读学问创造者写的书

要尽量学会检索“源头”资料、“一手”学问。

6.认真学点儿语言

曹老师认为，要至少熟练掌握母语和数学这两门语言。掌握多门语言有助于更好地了解世界，医药事关人命，故统一用拉丁语；条约要免生歧义，故基本用法语。只读母语的书是理解不了自己的母语的。参考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能更好地理解《太平广记》数学本身是一门语言，受表述语言的影响不大，但物理涉及对抽象和具体的描述，依赖于承载它的语言。使用不同的语言，实际上是在实践不同的思考方式。

7.学点数学

学习数学对阅读任何书籍都有所帮助！曹老师讲述了他年轻时的学习经历，在阅读杰克逊的《电动力学》时发现，这本书后面列了两页公式，当时觉得难以理解，但在掌握一定数学知识后，发现看起来复杂的公式其实更能准确表达物理规律。

8.好好学一点儿哲学

了解哲学是学习近世科学不可或缺的一步，曹老师举了如下例子：Hamilton醉心于康德哲学，他的algebra as a science of pure time就是一篇哲学散文，催生了近世代数和分析力学。赫兹的新力学，马赫对力学的历史批判的表述，外尔的数学哲学，都是哲学-数学物理的典范。曹老师为此感叹道：“有了哲学的眼光，就能注意到学问中的整体性和其中的逻辑关系。”

9.好好学一点儿Trinity of 语言-数学-哲学

语言、数学、哲学是读书重要的基础，曹老师举例：Hermann Weyl为量子力学和相对论的建立做出了基础性贡献，把薛定谔方程用到了氢原子上，还把量子力学和相对论结合起来，可见，掌握扎实的基础并在探索知识中发挥人的能动性是读书人能做出成就的必要条件。

10.认真读完一本书

完整读完一本书，才能完整理解作者的思路，才能重温作者思路的历程，浅尝辄止往往只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11.跟好点儿的老师念书。

读书也需要有好的老师引领，曹老师提醒同学们“聪明、有天分的同学比别人更需要老师”

12.早点养成读书+思考+记笔记的习惯

充分调动多种感官，远比单一感官的信息输入要有效率得多。手脑并用、学思结合，远比单纯看书更有收获。

13.抱着有所扩展的念头去读一本书

曹老师给同学们推荐Jacob Jacobi的书，书中多次提及“扩展”的概念。曹老师说，“物理学是一条绵密的河流，是许多人在别人的基础上不断扩展形成的体系。一部科学史，就是一部概念、理论体系的拓展史。”

14.快乐地读书

最后，曹老师告诉同学们，读书是一件赏心悦事，要享受读书，乐于读书，才能从中获得真正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