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武汉大学艺术学院江柏安教授为《就这样望着你的脸⎯⎯武汉大学校园歌曲三十年精选集》所写的一篇文章，这本音乐精选集立足于全面细致地整理武大校园文化史三十年以来在校园歌曲创作方面取得的成就，甄选出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分作品，重新审校，制谱出版，试图以音乐为视角，展现武汉大学校园文化的无穷魅力。让我们跟随本文，一起走进武汉大学校园歌曲的三十年历程。
江柏安，武汉大学古琴文化研究所所长，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湖北省音乐家协会理事、全国普通高校音乐教育学会理事，兼任湖北省音协“音乐爱好者联盟”主席。主讲本科生课程包括武汉大学精品通识课程《音乐欣赏》、《电影音乐》、《视听语言》等。长期从事普通高校音乐教育工作，2005年获评武汉大学“学生最喜爱的十佳教师”，2010年获武汉大学“杰出教学贡献校长奖”，2014年获武汉大学“教学名师”荣誉称号。
樱花树下的家
——武汉大学校园歌曲三十年评述
江柏安
一、概议
1979年决定中国发展方向的改革开放号角全面奏响，恢复高考揭开了重振中国高等教育的序幕。在伤痕文学的沉痛影响慢慢散去以后，校园文化的概念也结合着中国高等教育在新形势下的任务，伴随着中国大学正规化的建设悄然兴起。配合着学科专业的发展，各种文化思潮与历史传统的碰撞、科技前沿讯息与时尚精神的交织、包括艺术创作领域里的思想解放，纷纷以第二课堂的方式出现在校园里，开始发生其历史意义深远的影响。随着文化领域全面的思想解放，也因于科技发展对文化资讯传播的深刻影响，校园歌曲风潮传进了校园，并以清新乐观积极的态势迅速扩展开去，几乎所有在校的大学生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积极的影响，形成了那一时期特有的集体记忆。
校园歌曲，顾名思义，是指广受学生喜爱，流行于校园，体现校园生活和学子心境或感受的歌曲创作。校园歌曲朝气蓬勃，富有校园味道，率真感人不矫饰，可以形象地反映青年学子的生活，表现年轻人的青春活力以及他们富有诗意的浪漫气息，其曲风总体来说朴实明快、积极向上，充满活力。
追溯亚太地区校园歌曲的历史不是这本《精选集》的目标，对台湾校园歌曲《龙的传人》、《乡间小路》、《外婆的澎湖湾》、《童年》、《橄榄树》、《踏浪》等等甚至包括后来国内流行甚广的《清晨，我们踏上小道》、《同桌的你》以及《睡在上铺的兄弟》等校园歌曲的回忆也不是我们的任务。《武汉大学校园歌曲三十年精选集》的中心任务，是对武汉大学自1985年以来三十年的校园歌曲创作、传唱的经历进行一次认真的文化梳理。现实的情况是：在一届又一届武大学子的积极参与和不断传承过程中，这三十年来产生了数以百计的武大自己的校园歌曲。这其中有第一个时期1985-95年期间的将近四、五十首，第二个时期1995-2005年期间的二、三十首，以及2005-2015期间的三、四十首。客观地讲，从思想性和艺术性的角度来看，这些作品中的确有不少显得粗糙，有些稚嫩，有些甚至还不具备传唱的价值，但是优秀的作品比重如此之大却是十分令人欢欣鼓舞的。正是因为有这些优秀的作品的存在，才有了武汉大学校园歌曲代代相传的文化格局，才有了一代又一代武大学子的集体记忆。
1986年，我应时任艺术教研室主任的周康民老师的邀请，开始了在武汉大学的艺术教学活动，其中一项工作即是当时称之为第二课堂的“校园歌曲写作学习班”，每周面对几十号学生上一次歌曲分析与写作的课程，从那以后我认识了刘一民、邓峻、高立志、赖建平等武大才子，并开始通过他们不断创作出来的作品感受着他们的才气，并惊讶地眼见着他们的作品在他们的生活中以一种令人不可以思议的样式悄然传播。我知道他们当时是使用现在早已经看不到了的，但是在当时却是最时尚的手提式“盒带式录音机”在好友间交换他们以吉他自弹自唱的自己的作品，我还听到过他们用电子琴自动节奏与和声功能配合着自己歌曲的调调编制的“伴奏带”，当时他们脸上洋溢着的胜利者般的得意笑容是我终生难忘的。我手里至今还保留着他们当时成立的“歌会”以手抄本方式将他们的几十首创作歌曲整理成册的“歌曲集”。
多少年来尽管我念念不忘，几十年的课堂教学一有机会我就会津津乐道向各种学子介绍武大校园歌曲，顽固地认为这些旋律在我来看就已经是伟大的了，然而，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他们纷纷毕业了，我也会以为他们连同这一段生活将一起走进各自的历史，然后像一幅照片一样于不知觉中悄然褪色，强势涌现的新生活必然将一切取而代之。殊不知音乐对于人生的影响，往往潜滋暗长，一击即发，有着更为持久而强烈的情感力。
武汉大学95生物基地班彭挺同学于1998年创作了《樱花树下的家》，墙内开花墙外香，在社会上的影响一度很大，96电子工程专业李楷同学毕业后，于2000年10月在出差途中的绿皮火车上偶然听到了这个作品，并开始持续关注与支持武大的原创音乐，经过十多年断断续续的培育，武大原创音乐协会产生出了一批相当有艺术水准的校园歌曲，并经由武汉大学出版社发行了三张名为《珞樱》的CD专辑，武汉大学校园歌曲的影响力得到了进一步的扩散。2015年底，香港律师邓峻校友（86法学）重访母校，了解到“后《珞樱》时期”武汉大学校园歌曲在创作与传唱方面“式微”格局的初现，又联想到当年在《校园歌曲写作学习班》学习的经历（他至今保留着他创作的“班歌《让我们拥抱每一分钟时光》”的音频资料），决定将《珞樱》的影响扩散到上世纪80年代武大校园歌曲黄金十年的那些热衷校园歌曲写作的校友中间，以期唤起大家的集体追忆，并以此带动母校新一波的校园歌曲创作的学生热情。他的行动立刻引起了强烈反响，在校各方有关机构的积极主导下，80年代至90年代在武汉大学校园文化中产生过深远影响的一批校园歌曲被重新汇集起来，一大批当年的创作者被串联在一起，一个以研究推动武汉大学校园文化发展为目标的活动方案《就这样望着你的脸--武汉大学校园歌曲三十年巡礼》就此形成，在邓峻校友的协调下，其同班校友，当年热衷校园歌曲的拥趸，如今《深圳市五百公益基金会》的创始人为该项目提供了基础性的经费支持，使得该项目所涉及的方方面面的工作得以迅速展开起来。
二、作品
武汉大学持续几十年的校园歌曲创作薪火相传精品纷呈，在全国高校委实不多见，其构成了武大校园文化建设已取得的丰功伟绩中最令人瞩目的组成部分。翻阅这些作品，我们可以充分领略到的是武大莘莘学子饱满而热情的青春气息，尽管于三十年前写出那些动听旋律的老生，有些已经很不年轻了，可是，就这样望着你的脸，慢慢沉淀下来的文化，真真切切地体现着校园生活带给人的感动，因为聪明，也因为热爱，所以在这本精选集中散发着的是这些美丽的歌儿的创作者们的天赋、才学、还有灵气。而这些作者连同他们的作品就像五月的鲜花灿烂芬芳，他们将永远年轻。
这个精选集的第一曲《珞珈三怀》由三首作品组成，创作于三十年前，成形于20年后，传唱于三十年后的今天，文词朴素，音乐句法规矩，体现的是当年的文化品格，传扬的却是深切持久而难以割舍的校园情怀，令人感动不已。
其后刘一民的五首作品，仅仅是他近乎传奇的校园音乐生活的一个缩影，他几乎就是当时武大校园中的音乐明星。他的《就这样望着你的脸》曾经作为武大合并之初大学生艺术团青春舞蹈的创作灵感来源，而使节目参演了央视大型校园综艺栏目《五月的鲜花》的盛大演出。而他的《请将这张唱片留给我》中那优美的旋律几乎就有一种令人过耳不忘的强烈的艺术影响力。
接下来邓峻的作品中最值得夸耀的是《留下阳光》，这个作品登载于1991年出版的当代中国大学生校园文化丛书之《优秀校园歌曲集》之首，因为这是1990年全国大学生校园文化系列征文歌曲类一等奖作品。邓峻多才多艺，爱唱歌，会写歌，能作词，最重要的是善于组织学生开展形式多样的音乐文化活动，他组织同班同学自作伴奏自己编配歌曲和声，采用当时最时髦的群唱样式录制他与胡昉合作的《我们拥抱每一分钟时光》，成为了一段佳话，一直流传影响至今。他成立的校园歌会以最简单的手抄本的样式汇集了一批当年代的武大原创歌曲，为我们整理研究校园歌曲留下了珍贵的资料。
《一点点诗意》和《Love Rain,Rain Love》是八十年代令人缅怀的歌曲创作朴实风格的一个印证，其间方正的乐句，明确的段落感，是理论作曲最一般的规则。至于后一首歌后半段的“高音区问题”，作者实际的意图是“由女声演唱的”，是个乐理问题而已。
高立志学的是英语，爱的是理工科，骨子里其实是个诗人，精神气质则是一个古典艺术家。他的作品有着深沉的情绪性格，讲究诗情画意，那是后来时代歌曲创作领域中最容易为人所忽视的东西。
叶汉平的《启航》，因为其圆舞曲性格的旋律，在当时校园盛行的“青年交谊舞”时尚中特别受欢迎而流传甚广，为此，当时校宣传部摄制的“武汉大学电视宣传片”也采用了这首歌作为主线进行拍摄，而这首“86图专班歌”也见证了武汉大学强势学科“图书情报学”专业的一路健康成长。
《总有一天》是一首难得的以毕业情怀为主题创作的好歌曲，当年演唱过这首歌的同学在跨年代的重新相聚时再度唱起这首歌无不为之动容的，歌曲的结构精巧，领唱与分声部合唱的艺术构思使这首歌在艺术价值方面展现了明显的学院派风范。“总有一天我们要把理想系在一起”，成了我们演唱这首歌时刻骨铭心的美好记忆。
新的武汉大学顺利完成合并的前后时期，校园文化发展水平也处在迅猛提升阶段，原创歌曲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方面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这期间由于李楷的积极介入，很多原创歌曲藉以《珞樱》品牌的带动而获得了艺术作品的意义，武大校园歌曲创作的又一繁荣期开始到来。以“三家”为例，它们分别是《樱花树下的家》、《家是珞珈》、《家》，就是艺术品格很高的代表作：《樱花树下的家》是校园民谣体裁的典范，怀抱一把吉他于慢条斯理的抒情歌唱中营造了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只有校园才会找到的情调；《家是珞珈》则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几乎是影响到了所有在校生的一首“非常煽情的”歌曲，只因为其美好的歌唱性太强大，以至于“一听就会唱”；《家》则是一首安安静静地对“家乡之地”进行“唱描”的好歌曲，其平缓的旋律中偶尔出现的八度跳进音调透露出雅致而高超的写作技巧，非一般才干所能为之。
在创作与实践中以“阿狗”“阿猫”自称的王盈和方瑜，既是同窗好友，又是词曲搭档，留下了一系列好歌曲，成为《珞樱》里的一段佳话。他们的歌曲朗朗上口，词作雅致，曲调流畅，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文化品位。特别是他们的《珍惜》，在歌颂校园生活和同学情谊方面，与前面提及到的《启航》等歌曲一起成为了这一题材的优秀范例。
99级商学院的朱旻是武大原创阵营里另一名猛将，词曲并济，风格清丽明艳，由他作词的《合照》是“珞樱”歌曲中被演唱频率最高的一个作品，透过他与他的小伙伴们的一系列作品，我们可以明确地感受到风格的多样化特点，可以清晰地了解到文化的多元在校园歌曲创作中的反映，这种时代的印迹毕竟构成了新潮青年的文化特征，我们也已经习惯将其当成一个简单的事实接受了下来。
在武大校园歌曲中“樱花”成为一个关键词受到普遍关注是武汉大学合并以后的事情。《珞樱》《樱园梦》《再见樱花》以及此后的《樱花城堡》，构成了继《樱花树下的家》之后的樱花系列，它们表现出来的共同的审美特征就是力图唯美，从形式到内容的漂亮构成了它们共同的特征。
《每次》、《类地行星》是两首有着特定风格属性的歌曲，一般性的思维很容易将其归类到通俗平庸之中而少于顾及。因其创作的轨迹携带着某种特定的十分流行的“小情调因素”，因此遭致“模仿低下趣味”的责难是很正常的。而当我们注意到传统的尊严并非永远不可冒犯，那么对这两首歌曲的看法就必须进行调整。事实上，这两个作品整体上展现的智慧水平并非流常，词曲相得益彰，手法清爽干练，格调至少是“特别的”，“聪颖频现的”。《每次》中的降低七级音以及降低六级音的局部使用，对这首歌的演唱趣味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妙用，生动可爱而又“灵醒”。而《类地行星》更是非同一般，创作水平绝非一般流行歌曲可以相提并论，关于这一点我们只需要将其B部分主题音调瞬间大幅度游弋的旋律构成做一个观察便会明了。
最后再看看才子张可儒。他与这本精选集中的另外一些歌曲作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自己的歌，都是感性为先乐于抒情，在各自的校园生活中这么反复地吟唱出来的，乐感在这里起着决定性的制约作用。很多人会有这种“创作冲动”。当年汪伦送李白可能就是这样一种情形。没有什么创作理论支撑，随性而发即兴成腔，自己喜欢的感觉被逐渐固定了下来，自己觉得别扭的“表达”自然滤掉了，起决定作用的其实就只是歌者自我的生活体验以及某种暗藏于内心的审美自觉。除了较高的淘汰率，这种状态下产生的作品，往往挺高级。张可儒作词的《绿诗》，曲调清新优美而抒情，与《我们拥抱每一分钟时光》一样，其间B段向下属调转移的写作手法自然而然，新颖且富于美感，而限量的歌词为其后的衬词的出现留下了空间，使得歌曲的艺术价值骤然获得了提升。《再见是永远》前后两种不同体裁风格的对峙使该作品的音乐活力四射。而他新近为武汉大学风云学子十周年活动而创作的《风云·珞》更是多种风格混搭妙趣横生，其开篇曲调“同主音五声调”的感知构成（这本是非常“现代”的创作技法），是怎样以灵感的方式出现在他的创作意识中的，现在看起来还是一个谜，唯独可做的就是赞许了。
其余的作品，包括少量教师的作品--从专业性来看那当然也是经得起挑剔的，限于篇幅，不一一而论了。
三、结语
这个精选集本意是立足于全面细致地整理武大校园文化史这三十年以来在校园歌曲创作方面取得的成就，以思想性艺术性为尺度，甄选出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分作品，重新审校，全新制谱，并以《就这样望着你的脸⎯⎯武汉大学校园歌曲三十年精选集》冠名正规出版。
谨代表所有作者感谢所有校长们、校资深教授们为这个集子所作的题词题字以及寄语！感谢所有与这个集子相关的文稿撰写者，包括序、跋的撰稿者！对《深圳市五百公益基金会》的大力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
